冷色调的存在感
文/苏也 2014 徐薇子的这套摄影拼贴“夜幕”完成于2012年的冬天。那时候的她刚刚到达英国的苏格兰地区,一个叫做格拉斯哥的城市。 她告诉我说,格拉斯哥的纬度很高,所以在那时候,每到大约下午三四点钟左右,天就会不自觉地忽然黑了下来。 我想,这种奇特的天色变化对任何没有在当地生活过的人来说都是难以适应的。想必,这样子的经历让本来就初来乍到不适应的作者对这个欧洲城市产生了更多的陌生之感。初读这套作品时,一种冷色调的空间和时间不可抵挡地侵入了我的视线。画面中的一切变得摇摆不定,读不出是油画还是摄影还是它们的综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种破碎而冰冷的距离感存在于这套作品和它的创作者之间,也继而隔开了读者们与画面中世界间的关系。于是,当再次回想起徐薇子向我描述的“三四点钟的夜幕降临”时,我似乎可以在这些没有主人公、没有确定场景的画面里体会到她当时的感受:一种即有的生活和与心理被陌生强硬的天时地理打乱后的仓促之感,隔膜之态,以及无法适从。 基于自身的留美经历,我可以想像作者初来格拉斯哥的生活。每天,她都会选择一条相同的路连接工作室与住所这两个点。试图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制造出一些熟悉的风景,在别人的土地上走出一条只属于自己的路。而套作品画面中出现的街道,应该就是记录了这条往返于两点之间的必经之路,反映了那些频繁出现在她日常生活里的景象。 徐薇子说,画面里的风景属于城市中心的一条商业步行街,那算是格拉斯哥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格拉斯哥是一座拥有美丽光环的历史名城。在工业革命时期的维多利亚时代,她曾被誉为仅次于伦敦的“大英帝国第二城”。如今,她也是继伦敦和巴黎之后第三个人口达到百万的欧洲城市。所以,每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之时,这个英国的第三大城市也开始了她精彩的夜生活。然而,我想作为一个刚刚落脚的异乡人,一定在心理上是无暇感受这些属于大英帝国的闹市与繁华的。从未体验过的午后黑暗大概占据了创作者的大部分感知。 每天,夜幕提早降临,语言的不适应,异国文化的差异,加上生活上的与人疏离都加重了那时候作者在心理上的不安全感。格拉斯哥属海洋性气候,虽然地处纬度较高,但由于暖流的作用她仍是冬季苏格兰较温暖的地区之一。但即使这样,在徐薇子的这套作品里,我依然感受不到温暖。她告诉我说,“虽然身处在人群之中,但自己却毫无存在之感。我觉得那时的我终于体会到了原本只在书里读到过的所谓的‘漂泊’。”的确,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生活,陌生的人们,这一切似乎都会在个人心理上映照出一个陌生的自己。 “那时候,每天的回家路上,我都会带上我的相机,并任由它跟随着眼睛去捕捉陌生而重复的影像。”她说,“直白而不加修饰的拍摄视角契合了我原本肉眼的观察方式。”而这些没有聚焦点、没有主人公的画面正是表现了这样一种心理存在:那是一种目光在一个地方、一个人物、一个情景上不敢也来不及做过多停留的观察所得。那种画面的产生是胆小的,是跳跃的,是飘忽不定的。透过这些冷色调的画面,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系着围巾的中国女孩儿,在一个下雨的夜幕,穿梭在金发碧眼的人群里,好奇而紧张地观察,小心但快速地呼吸,渴望去了解、熟悉、和融入周围的环境。她的眼睛告诉我,她希望有一天,能够真正地在陌生的人群中看到自己的存在,体会到自己的状态。 我想那种破碎的、胆怯的、稍纵即逝的存在感是无法在某一张完整的照片里找到的。似乎只有再将散碎的感性图像进行理性的拼图回忆才能表达作者的漂泊之感。羞涩地抓拍,潜意识地撕碎,再加以蒙太奇的拼贴,这些画面告诉我,作者是在试图用自己的心情而不是艺术手法去对这些照片本身进行加工处理。这样原始的、本能的、甚至是突兀的手段都是为了能够最大限度地保留住这些冷色调图像的真实,关于它们对于一个“自我”的存在状态的纪实性。最终,当我再看到这些破碎但也完整的图像时,我看到的是很多双观察的眼睛,许多个年轻的男男女女,无数个的“我”,很多个在外漂泊的人,以及无数个匿名者在陌生环境里面临的神秘感和不安定。我想这正是徐薇子能够通过“夜幕”这套拼贴作品描绘出的,关于自我存在的最恰当的思考图景吧。 |
孤岛
-作品自述
文/ 徐薇子 2014 加入“本子计划”时,正值我在英国格拉斯哥留学的第二个年头。此时的境遇虽比初到英国时好了许多,但对我来说,孤独感就像格拉斯哥的阴霾,依然挥之不去。一直以来,我总爱从位于闹市的家中小窗向外眺望,但每每看到的却只是几近“定格”的风景。对此,我早习以为常,并聊以慰藉。 构思“本子计划”时,我莫名地想到了《鲁滨逊漂流记》。鲁滨逊长期生活在荒凉的小岛上,独自一人,面对浩渺大海,却并未消沉意志。他选择忍受孤独,顽强地生存下来。此时此刻的我,自己只身异国他乡,凝视窗外的寂寞风景,似乎对此感同身受。忽然间,我意识到自己的小家正是内心中的一座“孤岛”。鲁滨逊每天用小刀在木板上刻下一横,以此记录一天的过去。面对心中的孤独,他用日记记录生命的方式带给了我灵感与启示。于是,我决定将小家中那面唯一能看见外界的窗景作为我本子计划的主题。透过那扇窗,我每日繁复观察、细心研究那异常单调、终日不变的景色。他们是我艺术创作的源泉,也成为了我自照心绪的镜子。即使面对日复一日的相同视角,他们在不同的时段也总能出现视觉上的细微变化。在连续九十天内,我用图像日记的方式记录了自己的生活,表达了我的心情和态度,以及我理解的窗外世界。 现在的生活纷繁复杂,也许很多人都跟我一样,一直生活在自己内心的孤独之中。社会的竞争,生存的压力,只身异乡的艰辛,等等。面对这种种繁复的现实,我们的生活反而渐渐趋向单一,思想逐渐麻木。面对自己,面对外界,我们是应该选择漠然地接受现实,还是奋起抗争?这种矛盾心理总令人踌躇、纠结。我的这套作品正是在这种选择的困境中产生的。这些本子上的图像记录了我的所见所感,传达了我对那段生活境遇的反思。即使面对生活的苦闷,我们仍需唤醒本真,并不断追求内心的充实与崇高。 |